張銘榮老師《盜甲》教學記錄

楊筠圃 戲曲文字工作者

延續多年來的培育戲曲表演人才計畫，國光在2013年曾邀請上海崑劇院「崑大班」的張銘榮老師來臺，與知名崑曲小生溫宇航貼演拿手戲《湖樓》。演出結束後留在國光三周，傳授國光團員許孝存《問探》。張老師專工崑劇丑角，不論文戲、武戲都有很高的造詣。團員們對老師的藝術、為人皆感到非常敬佩，殷殷期盼老師再次來臺教學。今年6月，國光很榮幸再次邀請張老師傳授《盜甲》一戲，這回有幸榮獲大師親自指導的演員為新秀曾冠東。

《盜甲》這戲非常難，是崑曲丑角「五毒戲」之一。這齣戲最早是一齣鬆散平淡的崑丑戲，很少演出。張老師從華傳浩老師學來的《盜甲》裡，做了幾項修改，包含將原本45分鐘左右的劇本精煉為25分鐘、針對劇本刻劃人物、融合自己的武功底子加強劇中技巧難度，最後成為今天我們看到的《盜甲》版本。雖然戲長不到半小時，但必須連唱帶念翻滾蹦跳，還要爬上三張半、甚至四張半的桌子拿頂、旱水，對演員的體能來講是一大考驗。更困難的是，一般武丑戲唱段不多，就算有也是唱字多腔少的北曲，如《擋馬》、《問探》皆是北曲。然而，《盜甲》卻唱字少腔長的南曲，讓師生在教學上更添挑戰。

因這次受限於行程安排，張老師只有短短20天的教學時間，時程非常緊迫。因此老師抓緊了所有可上課的時間，每天早上、下午都幫冠東上課。老師原先規劃頭3天學唱腔，沒想到第一天上課就不順。因為冠東過去只學過北曲，此次新學的南曲【園林好】是一支小節翻倍的贈版曲，唱起來速度慢，腔也多。對於初遇南曲，就遇到高難度曲牌的冠東而言，一開始不免學得頭昏腦脹。老師明白他的學習背景，雖然不忍苛求，心中難免焦急。只有20天可以上課呀！雖然初學南曲的過程不太順利，但冠東回家重新消化、整理後，還是在3.5天內將《盜甲》的唱腔學下來！接著開始學身段，一周後將全部的身段排完，兩個高難度技巧也已學會。剩下不到十天，則每日早、晚兩遍功，精雕唱腔、身段、技巧等。

身段武功方面，老師認為冠東過去學武二花，專與武生搭配，因此身上的功、條件還是有的。不過現在轉到小花臉，行當畢竟有些差別，許多專屬小花臉的基本功和特質，例如：矮子步、表情、眼神、節奏，都得多練習、多注意。相比於唱腔或有天生條件限制，老師授課過程中常常說矮子功跟毯子功是練多少、就回報多少的東西。「一定的數量才有一定的質量」。然而練功並非單純傻練，而是有方法的練習。例如練習旋子、小虎跳時，不要一次只練一個，要成排成排的練，一次練個兩圈半。一個時段總共練五至十個兩圈半。練習時要自己尋找肢體的平衡與和諧，也別忘了老師的提醒：小虎跳要繃腳面；走腦鍵子是頭「擺」地上、腰不能倒；練旋子的時候腳尖先墊再走，因為前頭墊了旋子才好起份兒。

至於較複雜、較危險的技巧，如《盜甲》裡三張半高度的「上高」、「下高」，一張半的「翻牆入府」橋段，練習方式是「拆解練習」。將一套動作拆解成好幾個，一個一個慢慢練。例如翻牆入府的部分，一張椅子疊在一張桌子上，演員必須先從地面跳上桌面，再從桌面跳上椅面，再180度跳上椅背，最後站在椅背上倒翻「臺提」落地。這麼多個動作一開始可以先拆著練，等每個動作練熟後再串連。但老師也提醒冠東練習困難的技巧時絕不能急，因為越急越危險。意識與動作都得非常專注，不能鬆懈、不能猶豫。因為技巧難，危險性就高，一錯就是滿盤輸。當然配合這些高難度技巧的道具也非常重要，製作時對各種細節一定要謹慎，釘穩是最基本的，像「上高」的桌面不能太窄，演員才好起頂。底下要釘小斜坡，底座才會穩固，撐得住演員的體重。

在20天的密集教學裡，張老師盡心盡力。冠東也知道這個機會得來不易，非常珍惜，每日行程皆是白天上課、晚上看老師的《盜甲》影片。「汗如雨下」對冠東而言不是虛話，他在排練場上的每一個翻滾、亮相，汗水都是用「灑」的。大師的手把手教學，加上他虛心受教，讓他在短短20天內有了脫胎換骨的轉變，驗收呈現相當精采，展現出讓人驚艷的肢體爆發力。他的用功與進步，老師也看在眼裡。因此老師不斷勉勵冠東要勤奮練功，要把《盜甲》當做自己常常演的劇目一樣地熟悉它，有機會一定要常常演出。因為學習是一個階段，演出是另一個階段。冠東此次有了極大的進步，然而戲曲如同張老師所言：「從『不會』到『會』固然很難。但從『會』到『好』，更是困難！」大師的影響是一輩子的。冠東在表演上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，但這次的寶貴學習經驗將會推著他、領著他在未來的表演路途上走得更努力、更自信。

雖然張老師無法長期留在臺灣任教，但他留給冠東幾個寶貴的「修練指引」，讓他自行練習時得以按圖索驥、更有目標和方向：

一、 勤練丑角基本功：矮子步、小跟頭、咕嚕毛、絞柱、倒戳三頂、小虎跳、旱水等都得勤練，要成排成排地練，練到腳下根基穩、手腳協調、身段協調。矮子步尤其吃功，不練就拖，不可輕忽。

二、 提升體能：透過持續、穩定的練功來加強體能，台下要練到能一次拉兩遍《盜甲》，有能力控制技巧，這樣上台才不會氣喘如牛。

三、 多唱：曲譜要熟，小腔要多練。唱腔方面氣口有時還是找不著，要按譜子上的氣口唱，並善用偷氣技巧，有時多偷兩次氣，唱就順了。另外，上一句唱早點收，下一句唱就有餘裕繼續向前，別自己趕自己。

四、 勤練把子：雖然《盜甲》裡不需要打把子，但丑角有很多戲都需要把子功，因此平日也要按時練把子功。

五、 掌握丑角的特性：表情、眼神、變臉不能板，不能照武生的路子演。

以上是張老師給冠東的建議。看著和藹可親的張老師，殷切地提醒冠東各種表細節，包括練功前一定要先將手腳都活動開了再練，才不會受傷。再回想到冠東那一場讓許多人紅了眼眶的《盜甲》成果展現──一個人一生中能有一段時間親密地得到大師真傳，是多麼幸運的事！由衷地期待日後能有機會再次邀請張老師來臺灣授課，與國光一起培養更多的優秀戲曲表演人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