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會「眼」戲的重要

──龔蘇萍老師《紅娘》教學側記

劉育寧 本團研推科助理編譯

溽暑之際，江蘇京劇院的龔蘇萍老師拿把扇子站在走廊上，時而擦擦汗，時而搖頭晃腦地背著戲，儘管天氣炎熱，老師仍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，安靜溫雅的在迴廊徘徊、琢磨著戲。

這樣一個畫中走出來的人，一面對戲，就全然不是這樣子了，大家總說龔老師的眼睛特別有戲，一雙眼睛一瞪，戲就全卯上了，這樣的演法其來有自，打荀派的開山祖師荀慧生老師起、再到接棒的孫毓敏老師，各個都在表演上尋求突破。而荀派中最為出名的戲，當推《紅娘》一戲。

《紅娘》是公認的難戲，不僅是基本功唱、念、做、打的全面體檢，對演員詮釋角色的要求、乃至於整齣戲幾乎不能下場的體力考驗，《紅娘》都是花旦演員最想挑戰自我功力的代表作。

傳統京劇講究學戲，一齣一齣的學，乍看之下好像學得只是「單一」一齣戲，但是其實所有的基本功都在裡面，「戲」只是鍛練基本功的媒介。而這次本團的年輕花旦凌嘉臨，非常幸運的成為學習紅娘的最佳人選──年輕、漂亮又正是充滿活力的時候，而老師也沒有在客氣的，見了兩次面之後，很快地發覺嘉臨表演上不足之處，並對症下藥的開了三門課單：

第一堂課：調門

在前期的教學中，因為沒有文武場的加入，純粹就是一個老師、一個學生，沒有配音、沒有伴奏、沒有錄音檔或任何設備，因此如何一開口就在對的調門上，成了考驗凌嘉臨的第一份功課。對於沒有受過「絕對音準」訓練的學生來說，清唱的難度非常高，尤其前一秒可能才跑完圓場，下一秒一開口就是一個高調門，光是「音準」就是一門大學問。

儘管很不容易，但龔老師絲毫沒有要放水的意思，她會先用「高半度」、「調門別塌」等方式來引導嘉臨找感覺，若嘉臨試了幾次還沒辦法找到音準，老師會領唱一次，讓嘉臨聽過之後再來重複。這樣的方式一開始讓嘉臨有點無所適從，每次開口前都有點怯生生的，即使音是準的，也少了些自信。但經過幾次練習後，她漸漸放開了膽子，無論音準如何，至少能夠坦蕩、無畏的唱出來。

而真正的成果在配上了胡琴之後，因為有過前半段「無所適從」的清唱練習，所以在最後三個禮拜加上了胡琴的烘托與依靠，嘉臨變得更加穩定、自信，音準不再是她開口前掛心的擔憂。

第二堂課：眼神

在許多介紹龔老師的表演中，我們都可以看到類似這樣的文字：「有一雙傳神的大眼睛」、「雙目轉動之間似會說話」、「瓜子臉上一對大眼睛，那眼神訓練有素，光焰襲人，驚豔全場」……。很顯然的，龔老師在眼神上下過苦功夫。在指導嘉臨的過程中，她不藏私地透露眼神靈動的秘訣「別只光瞪」、「把你的頭和牙給觀眾」，而在「師公」孫毓敏老師的傳習紀錄中，我們也可以找到蛛絲馬跡「使眼神的著力點，不在眼珠，更不在眼皮眼眶，而是在後腦勺。」

在龔老師的教學中，可以看到她對嘉臨天生好條件的疼惜，老師知道她擁有一雙天生的「美目」，但偏偏嘉臨在舞台上視角習慣偏低，如此一來，眼皮就會遮掩住眼神的丰采。老師一再提醒：別低眼，後腦勺使勁撐住，眼眶才能鬆弛下來，眼珠才能夠靈活地轉動；如果只是眼皮、眼眶拼命使勁，那就是白費力了，眼珠不會靈活、也不會「生電」。

對龔老師來說，眼神不僅是展現演員迷人的丰采，更是表現人物內心世界的第一步，情緒和表演的傳達，都必須透過眼神，有了眼神，才有精、氣、神可言。尤其處理大段唱的文戲時，眼神是一切情緒的根本，連眨眼都得配合著戲的情緒，稍有出錯，人物的情感便不完整了。

第三堂課：節奏

「以氣帶聲，以聲傳情」是荀派的表演核心，由此簡單的八個字，可以觀察到荀派藝術對於演技的要求，唱念做打必須緊貼著情節發展，人物要立體、要有說服力，在表演上必須把握好分寸，絕不是過頭的炫技。

而龔老師認為，演技在「氣」和「聲」的拿捏之外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關建，即是「節奏」。節奏其實就是緊貼著人物詮釋的「氣」，例如紅娘風風火火的脆麗圓場出場，要在哪一個拍點上停下來，要給觀眾看正面、六十度或是四十五度、停下來的時後腰要怎麼提、手要怎麼拿、每一個細節都絕對影響人物的建立。

排練後期，當嘉臨對基本功的掌握更高後，總會在課堂上聽到龔老師說著「太水了、太水了」，這指的是當演員已經能完整做到基本要求後，卻常常一股腦的就把這些動作給做了過去，缺乏輕重緩急的區分，也就沒有了節奏，不能精準的傳達每一個動作背後的情感意義。


經過了整整兩個月的雕琢，儘管仍有許多技巧仍待時間的烘培，許多概念上小嘉臨懂得，但仍需要時間消化、成長，才能讓身體也跟得上、做得到。凌嘉臨在老師的陪伴下成長不少，未來，按著老師的指導繼續學習，有一天一定能達到老師的期許──不再只是可愛、念白爽脆的小花旦、而是什麼戲都能演、唱功備受肯定的大花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