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很開心，能當一個京劇演員

──訪青年旦行演員凌嘉臨、黃詩雅


文│劉育寧（國光劇團助理編譯）

不愛讀書的詩雅和嘉臨，從小看到數學就頭大，兩人異口同聲地說「只要不要讀書，練早功、打同堂都不算什麼」，活像《牡丹亭•鬧學》中巴望著去花園裡睹一回春光燦爛的小丫頭春香。倆小丫頭很快地適應劇校生活，活潑的個性展露無疑，整老師、整同學、翻牆去買點心這種事總有她們一份，古靈精怪的個性和舞台印象中規矩的青衣閨秀相去甚遠。說起小學，同班的嘉臨忍不住爆了詩雅的小祕密──在沒有合作社、未經許可不許外出的劇校，所有的「外來品」都是聖品寶貝，一回，嘉臨媽媽帶了一罐「品客洋芋片」要來慰勞辛勤學戲的女兒，沒想到那罐洋芋片，卻在凌媽媽和嘉臨絮話時，幾乎通通進了詩雅的肚子，嘉臨描述自己回過頭看到整罐洋芋片所剩無幾時的心情，即使十幾年後回憶起來，仍是又好氣又好笑。

女孩間的小衝突難免，詩雅和嘉臨仍舊是非常要好的朋友，在青衣花旦組裡逐漸嶄露頭角，倆人都是兼學青衣、花旦，也有過顛覆我們近年印象的搭檔演出：《牡丹亭》嘉臨的杜麗娘、詩雅的春香。而最值得一提的，是畢業公演《都是當兵惹的禍》，這齣戲改編自元朝《桑園會》（又名秋胡戲妻，1995年由綠光劇團羅北安編劇並和李小平共同導演創作，以當代音樂劇的方式重新詮釋），對京劇科的學生來說，既是自己所熟悉的京劇題材，又因為當代音樂劇的新穎形式，能夠突破挑戰沒那麼規範的表演方式，大夥摩拳擦掌躍躍欲試。那次的演出詩雅反串秋胡，演出調戲老婆的「試妻」橋段，嘉臨則挑戰丑婆子媒婆，兩人活潑俏皮又自然的表演，贏得現場觀眾的熱情掌聲。

不過，即使看起來有著明日之星的架勢，但京劇在台灣的整體式微，也讓兩人對於未來感到徬徨，她們誠實地說，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不是京劇演員的模樣：嘉臨可能是個非常會賣小飾品的網拍賣家、詩雅可能會是個哄得小孩一愣一愣的好保母。然而生命自有其機緣，畢業之後，嘉臨在劇團的邀請之下，正式成為一位京劇演員，而篤信基督教的詩雅選擇參與全時福音訓練，足足讓劇團、讓觀眾等了三載，才成為國光劇團的一員。

說讓大家等了三年，並不是誇張話，事實上，黃詩雅這個名字在劇校時便響噹噹的，從學校比賽包辦的大獎、劇校招生海報上的照片、到觀眾口耳相傳的說著「那個嗓子極好的小女孩」。京劇總說「老天爺賞飯吃」，詩雅的嗓音天賦就像是金飯碗一樣，讓她在困難的高腔、快板都能游刃有餘，但也就像她說的「嗓音條件確實是有，但能不能運用、音色夠不夠穩定，就是接下來要繼續加強的」。而嘉臨，也在成為職業京劇演員後逐漸嶄露頭角，扎實靈巧的蹺功、機智伶俐的舞台反應，也就像是天生吃花旦這行飯的，她一一挑戰《小上墳》《賣水》《拾玉鐲》《紅娘》到最近的《春草闖堂》，也在外團的邀請之下陸續參與二分之一Q劇場《亂紅》《情書》《風月》、當代傳奇劇場新編戲《夢蝶》及白先勇原著小說改編之舞台劇《遊園驚夢》，炙手可熱的程度可見一斑。

儘管已經有了登上國家劇院等大表演舞台獨當一面的實力，不過兩個小丫頭終究還是二十出頭的頑皮心性，詩雅毫不在意形象地說著自己學《貴妃醉酒》時，腳步、重心怎麼樣都不對，魏海敏老師無奈的一句「你沒喝醉過啊！」那晚詩雅拎了氣泡酒加上家裡的高粱磨刀霍霍，想要好好「體驗」一番，孰料混酒易醉，兩杯黃湯下肚便沉沉睡去。隔天早上，她拖著宿醉的腳步去見魏老師，前晚的酒還真沒白醉，貴妃似醉非醉之際的茫態，好像體驗的多一層了。

而私底下的嘉臨呢，養狗愛狗，也愛看恐怖片舒壓，她理性的分析著自己根本不像春草那麼「熱心喬事點鴛鴦」，也沒有像春草一邊機智、積極的反應，但透過京劇千錘百鍊的程式，一而再、再而三的練習，卻能夠激發出完全不一樣的自己，「我很享受、也很相信這份工作」嘉臨開心的說。

從同學到同事，從小丫頭到漸漸成熟，詩雅跟嘉臨不僅在台上是常搭檔的白蛇青蛇、小姐丫鬟，互相扶持，在台下也有著良性的競爭關係，排戲的時候不甘落後於彼此、也鼓勵著彼此撐下去。但隨著時間過去，不變的是，她們都能夠開心的當一個京劇演員，她們珍惜的知道，事業與興趣能夠相輔相成的並進，是多麼幸運、多麼不容易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