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光電子報第一百九十六期 2020.7.5

｜2020.10.5

國光電子報第一百九十九期發刊期一百零九年十月五日

新編大戲《閻羅夢》~ 追憶首製的一些事

文‧陳泓燁本團研究助理

民國91年四月下旬，國光新編大戲《閻羅夢》在國家戲劇院首演，劇場內鼓動起場場滿座的觀眾朋友們陣陣轟然大叫聲，中國時報記者黃寤蘭說道：「很久沒有在京劇舞台上看到這麼熱力四射、激迸起全場觀眾熱切回應的新編戲了，每一折夢，每一個腳色都像晶瑩的水晶體，像人生及舞台面向折射多重的光芒，既達到高度娛樂效果，又多面折射出千百年來中國書生及平話小說裡的南柯夢情意結，成就一齣詭秘迷人的作品。」這齣戲在國光當時的新編戲裡，顯得氣息特異且光彩迷人，也有人提說這是國光新美學的第一部曲。戲裡，一群不安的靈魂，自東漢靈帝起幾近九百年的穿梭輪迴；戲外，也有群不安的靈魂（國光製作群），就在演出前6個月裡的製作演練擠壓中，頻頻換人接手輪替，也好似預先彩演製作版的輪迴戲！

民國90年三月國光送出「《閻羅夢》製作企畫書」辦理國家戲劇院合作預排隔年（91年）的演出檔期。企劃書裡有盧昂導演已開始前置作業的「導演構想」及音樂唱腔朱紹玉老師之介紹，三年前《鄭成功在臺灣》的攜手合作，國光與盧昂導演、朱紹玉老師就已建立合作默契。製作進度預計90年五月起陸續進行「劇本」討論、七月完稿，八月進行「音樂」討論，九月「舞台燈光」、「服裝」設計討論，12月開始排練。

當演出時間確定在翌年（91年）四月時，工整的製作計畫卻一路迷航追趕著變化，製作上沒有那水波如風叩著堤岸的規律自在；上海戲劇學院盧昂導演因學校關係、朱紹玉老師也因大陸行程太密集，都無法來團。90年十月《閻羅夢》製作會議上討論著因應導演、音樂編腔變動的可能性，會議上沒有明確的決議，但已有共識。當小平導演接下本劇創作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，備好行李，出發大陸和《閻》劇原創劇本陳亞先先生會面，以討論劇本修編。同時前藝術總監貢敏老師推薦邀請上海京劇院金國賢先生編腔、金樂華先生音樂配器。

小平導演的大陸行並不順遂，陳亞先先生當時正為播映中的電視連續劇寫劇本，已被收押式的閉關趕本，完全抽不出身來討論再修編。時間緊迫，團裡陸續邀請沈惠如老師、王安祈老師加入文本修編創作。印象中，安祈老師的接手已是91年一月，距離四月下旬的演出已然迫在眉睫。

小平對於京劇、對於國光團員個人的能力和特色，了然於胸。他在文本的界定上，這齣戲就是以流暢的思想貫穿，故事題材本身就已具備現代意識，人性觀照又取決於現代思維，因此導演手法回溯傳統視野，雖是新編創作，但是傳統戲曲的特質、精神仍在其中。其腳色人物的呈現方式與調度，置入非常多的設計，常常跑在演員前面，排練場上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說戲，磨戲，激發引導更豐富的表演表現。

在面對團裡人力不是那麼充裕，就出現因人設戲、一人趕辦多角的精準調度，"烏江逼殺項羽"、"過五關斬六將"…等，這在群戲裏頭調度的精準突出，但觀眾們卻不容易理解得到內裏的難度。戲，一波波的熱鬧翻騰，依然進行得靈動華麗。

在演員角色的派遣調度，文本不斷調整修編以接應排練場上型塑立體的需要，小平導演與安祈老師的合作聯手下，原本極具創意但仍單純的劇本，漸增豐腴，天天看得到新變化。這已和亞先老師原創劇本的表演方式，漸離漸遠，走到了截然不同的欣賞視野。

就戲曲而言，好演員加上動聽的好唱腔，才是成功的根本。唱腔設計金國賢老師，《閻》劇創作期間共二次來台。第一次主要來瞭解小平導演的想法與要求；第二次來團教唱，配合演員個人特色，修動唱腔設計。創作過程中，金老師有效率的交稿，準確性很高，對於《閻》劇聲腔的掌握，充滿了自信。猶記得他以「四平調」來形塑主角書生，當時曾經出現不少的議論聲。一般傳統戲，"二黃"聲腔沉緩多用來抒發悲傷的情感，"西皮"則多流暢敘事。主角登場，尤其是文戲老生就多用"倒板"、"原板"來表現華麗唱功，突出亮耳，觀眾們也能夠相應叫好。"四平調"太輕巧，總缺了股氣，難登大雅之堂。傳統戲《遊龍戲鳳》頻用四平調，就顯得不是那麼端正。但在金國賢，小平導演的眼裡，這才是這齣戲的基調，書生的八股酸氣就在四平調裡成立。這齣戲在啟幕「序曲」聲中兼帶點地方小調的趣味裡，緊接書生出場的「四平調」，串得特別的悅耳動聽又酸氣沖天。主演唐文華在排戲起初，曾反映全劇都沒有大唱表現，一身本事難以盡情施展。《閻羅夢》也是國光當家老生唐文華與小平導演在國光新編戲裡，磨合得最久，建立出特別好默契的第一齣新編大戲（前有《廖添丁》，但以朱陸豪為主）。於是上半場的文本就出現書生押入地府，行路間的那一段唱詞：「穿過了鬼門關四十八道，三分魂，一縷魄，悠悠不散，輾轉飄搖……」金老師以"西皮倒板"慢起，漸快，接"原板"，好讓當家老生唐文華能大展身手。下半場就在老閻王為書生揭露世理的對唱中，以"西皮快板"句句漸進再加快的節奏裡，二者對接咬得緊，唱得盡情又盡興。

說到「老閻王」，他也曾經經歷過三次輪迴。《閻》劇91年四月首演，劉琢瑜先生首任老閻王。琢瑜先生以銅錘花臉坐科，後來又曾前往德國修習西方聲樂，其豐富的經歷很能放膽灑脫地詮釋老閻王，舞臺上散發著一股看透人世悠然遊戲的氣息。93年十月《閻》劇赴上海、北京巡演，掀起大陸劇界、網路、報紙熱絡討輪台灣美學的熱潮。陳亞先老師也特地從湖南飛抵北京來看戲。這次的老閻王，請由大陸純銅錘花臉安平先生飾演，其平穩、重唱功的呈現，大大地滿足老戲迷的耳朵。97年十一月於台北國家戲劇院再次搬演，商請名架子花臉陳霖蒼先生演出，舞臺上的老閻王厚重、嚴肅、氣勢磅礡。三世閻王，凸顯國光花臉行當的不齊。而文本齊一的三位閻王，舞臺上卻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動人光彩，這是京劇深厚特質的具象化，以演員為主的戲曲舞台。

今年12月，這齣有趣的大戲《閻羅夢》將在台北國家戲劇院、高雄衛武營國家歌劇院進行第五度公演，時光流轉，十八年後的新編《閻羅夢》帶著國光青年新秀一起上台亮相，是否還有新意？歡迎朋友們一起來品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