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光電子報第二百零三期 2021.2.5

｜2021.2.5

國光電子報第二百零三期發刊期一百一十年二月五日

國光劇團【歡樂除煞】公演《烏盆記》《獅吼記．跪池》觀後

文‧葉兆容北一女高二學生

編按：畢業自台北市明德國中的北一女葉兆容同學，在國中老師張廷梅的帶領下，觀賞本團【歡樂除煞】公演《烏盆記》《獅吼記．跪池》公演，認真地寫下觀後心得，與本刊讀者分享。

今天看的是國光劇團的《烏盆記》和《獅吼記．跪池》，因為是歲末除煞系列，兩齣戲的氣氛都相當輕鬆，連《烏盆記》的煞氣都少了很多。雖然輕鬆，但技術含量一點都不馬虎，無論唱腔或身段都非常非常值得一看。

《烏盆記》敘述綢緞商人劉世昌在返家途中遇雨，投宿窯戶趙大家中，趙大見其行囊沉甸，頓起盜心，害死劉世昌主僕，侵占他的行李金錢，並將屍體剁成肉醬摻入泥土之中，燒成烏盆。張別古前往趙大家裡索討所欠之鞋錢，趙大以烏盆抵債，張別古帶回烏盆，劉世昌鬼魂出現，哭訴所受之冤屈，請張別古代他前往縣衙，向知縣包拯告訴申冤，為劉世昌昭雪沉冤。

開場盛鑑老師所飾演的劉世昌策馬出場，我是初次看到非武生使用馬鞭，可以明顯感受到劉世昌的馬鞭表現得從容愜意，沒有殺氣，和武生、刀馬旦的殺伐之勢相去甚遠。劉世昌的僕人劉升在出場就和主人產生對比，劉世昌為生行，唱腔較迂迴彎繞、唱詞溫文儒雅；劉升屬丑行，唱腔較多用快板（如果我沒記錯），唱詞簡白易懂，多具節奏感、琅琅上口，偶爾無厘頭，增添許多笑料。躲雨時能發現劉世昌的動作雖快但不慌張，腳步仍穩，端著風度；劉升則急得跳腳，忙亂如熱鍋上的螞蟻。

趙大的性格也透過他的動作身段展露無遺。時常掂起的腳尖和微佝僂的身形都給人投機小人的印象，唱詞亦直白無諱，和劉世昌形成強烈對比。這裡要說一下，不論是劉升和趙大在搬行李或趙大和趙妻在搬盆時都是無實物表演，但他們手的顫抖、腳的出力和全身重心的走向都讓人覺得他們真的在搬很重的東西，讓我很佩服。在趙大把豬肉送給主僕二人吃時還有融入瘦肉精和萊豬的哏，必須說國光劇團的創新融入讓人驚喜（後面還有很多創新）。

接下來進入《烏盆記》中我認為的身段最高潮。劉世昌醉中因砒霜毒性發作而清醒，肝腸寸斷痛不欲生，但他對痛的表現十分有層遞。一開始是在座位上肩頭顫抖，雙手不受控制地晃動，還竭力保持著鎮定不讓氣度消失。然而隨著疼痛加重，他已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，自桌後翻出重重落地，繼而跪地難起。疼痛到了極點，他連心智都無法掌握，頭開始劇烈轉動，冠帽四散，神智瘋迷，狀若癲狂。疼痛稍歇，理智回籠，劉世昌勉為其難直起身，向南陽故鄉深深一拜，憶起父母悲從中來，人生跑馬燈一一浮現；西皮倒板哀痛欲絕，聲調一聲哀過一聲，逐漸斷續彷彿氣血難繼，最後他悲鳴一聲，身子逐漸後倒，帶著悔恨不甘，轟然倒地。上次看到京劇演繹死亡是在《快雪時晴》，然兩次給我的感覺都不一樣，一個是為國捐軀的慨然，一個是悔恨難解的不甘，倒下去的那一刻，那聲音，一個是壯烈成仁，一個卻是無限唏噓。

隨後劉升亦因疼痛轉醒，他也察覺是趙大的陰謀卻無能為力，但他表現痛的方式更為誇張，猶如跳梁小丑。臨死前一刻，他亦想起了他應該想想身邊家人，卻發現無人可思無人可念，竟是連思念都無法，他的轟然倒地是不甘，但我覺得更多的是無依的悵然。劉世昌尚能思念父母，劉升卻無處寄哀思。

接下來，鍾馗出場。鍾馗出場用了很多厲害的身段展露神通廣大。接著成為鬼魂的劉世昌出場。兩條白綾顯示他已死亡，行動是隨步風飄起，頗有孤魂的氣息。生前的劉世昌手會曲起放在腰側，但成為鬼魂後他的手垂放雙腿外側，水袖垂下，行進間儼然鬼魂，慘白水袖更顯悲情。

後來就是張別古遇盆為其申冤。
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，我總覺得盛鑑老師在這場的音色和斷句比較苦，幽幽蕩蕩若青煙鬼火，格外有冤屈難伸的感覺，和《閻羅夢》中的聲音差異相當大，可見角色個性際遇的差別。

《獅吼記．跪池》描述宋朝時陳季常娶妻柳氏，聰慧美貌卻悍妒非常。蘇東坡約陳遊春，柳氏恐陳冶遊，約定如有妓陪，定施以杖責。陳季常遊春而歸，柳氏知有妓相陪，大發雷霆，命陳季常罰跪池塘邊。蘇東坡恐陳季常為柳氏責罰，前往探視，見陳季常跪池，替他和柳氏評理，要柳氏允許納妾，柳氏惱怒，將東坡打出門去。

看之前我一直很好奇演員會怎麼表現河東獅吼，本以為那只是飾演柳氏的演員需要琢磨的事，看完後才發現她的河東獅吼還需要陳季常和蘇軾的反應來襯出，使形象更立體。

先說柳氏本人，柳氏為正旦，手持竹棒，身著淺粉色衣裳。我覺得從唱腔聽不太出來凶悍，偶爾一句嗔才有慍怒之感，她的聲音更多時候讓人覺得是怨氣；比較明顯看見凶悍的地方是她用竹棍跺地和打陳季常，還有怒甩水袖。

陳季常為小生，身著淺紫色衣裳。從他的唱詞和身段來看總覺得他很小意對待妻子，雖然會隱瞞、忍不住頂嘴，但妻子一發怒又成了縮頭烏龜，急忙討好妻子。我覺得最有趣的地方是，當柳氏得知陳季常有妓相陪、惱怒蘇軾，正發怒不欲理陳季常時，陳季常戰戰兢兢的幫妻子搥背，連偷溜去和蘇軾說話手還是持續做著搥背的動作，足見其懼內。

蘇軾為老生，但有點調皮不羈，總是逗弄受罰中的陳季常，和《定風波》的蘇軾非常不同，洗去後人稱頌的豁達灑脫，這裡的蘇軾並不遙遠，他的惡趣味讓人覺得親近，亦表現了他和陳季常的好感情。

我覺得這齣戲有兩個亮點。第一個是陳季常與蘇軾聽到柳氏的怒吼時，他們雙手伸直，水袖不斷顫抖表現他們害怕的心情（這大概是目前我最具體感受到「水袖表現情緒」的時候）。

第二個是蘇軾和柳氏之間的言語交鋒。柳氏雖是悍婦但非胸無點墨，其聰慧讓她在唇槍舌戰中絲毫不落下風，連氣勢也和蘇軾勢均力敵。雖是婦人吵架但並不是無理取鬧、強詞奪理，跟蘇軾鬥嘴也趣味橫生，不落俗套，非常好看。

總之，這次看戲真的非常非常開心，能在輕鬆的氛圍中感受到很多不一樣的感覺，很慶幸有這個機會！